寒酸的鸡蛋面
（七日七人七席谈.爱）系列小说之六
文/大福
（一）
七十年代初，大雄的爸爸少华才六岁，家里日子过的苦，少油少肉少腥荤，甚至于粗粮，也是控制着肚子吃的。清汤寡水的，人都处在半饥饿的状态。
一天，大雄的堂爷爷用一支上海英雄牌的钢笔，同乡下一个同学换来一只猪的后大腿。当天夜里，堂爷爷和大雄的爸爸一起守夜煮肉。肉，是白水煮的。水，在火的燃烧下，翻滚了又翻滚。不久，肉泛白，发出阵阵的猪肉香味儿来。
堂爷爷要尝猪肉是不是熟了，大雄的爸爸也要尝猪肉是不是熟了。叔侄两个人，你一块，我一块地尝了起来，不知不觉中，小小的少华，吃饱了，用手掂着个肚子，去睡觉了。
半夜，少华的肚子痛，跑了好几次厕所。
第二天，因了吃伤了猪肉，见了猪肉就恶心，闻着猪油味就想吐，再也见不得猪肉了。
大雄的奶奶是个信佛的女人，少华也就跟着信佛，饭菜也以素食来的为主。
少华在十岁上，拜师白云观的道长，学道，吃素，修行。
一般情况下，他都吃面条，尤其喜欢吃鸡蛋面。
（二）
十几年后的少华，才能闻得了猪肉味，也能吃一点儿面汤里的肉臊子。
此后，他只吃一些鸡蛋面，就很满足了。
大雄四五岁的时候，很爱跟爸爸出门玩。每个周末，爸爸都带他出去吃饭。
他们吃饭很简单，父子两个人，每人一碗鸡蛋面，只点两样的菜，一个凉拌土豆丝或拌*瓜，一个则是包心菜炒肉丝的热菜。
开始，大雄是愿意吃的，因为爸爸在外地工作，只有周末才能回来，他很珍惜这样的吃饭时间，多同爸爸呆在一起。坐在爸爸的汽车里，同爸爸聊着学校里的好笑好听好玩的事情，两个人说笑着，很开心。看着车窗外的风景，呼吸一下郊外的新鲜空气，也是很好的享受。
可是，少华请儿子吃饭，每次都离不开鸡蛋面。时间长了，儿子就有意见。
儿子喜欢吃麦当劳、肯德鸡、蒸功夫，更喜欢吃海鲜大餐，不喜欢吃鸡蛋面。
一天，大雄给少华讲了一个故事：一个少年到包子铺里买包子吃。买好了包子，少年开始吃了，包子很香，突然，在包子里吃出了一跟长长的头发。少年问老板：“老板，你的包子馅是啥的啊？”
老板回答：“肉馅儿的！”
少年将包子举到老板眼前说：“老板，这是啥馅的？”
老板看了一眼说：“小伙子，你没有看到我的招牌吗？名字就叫胡子包子。”
少年说：“胡子包子，能有头发？”
老板说：“年轻人，那是我爷爷的爷爷的长胡子，还不成吗！”
大雄讲完这个故事，翻了爸爸一个白眼。少华装做没有看见，没有听懂，只管吃面。
儿子吃着鸡蛋面，心里不乐意，脸上越发地表现出来，就给爸爸提意见：“爸爸，爷爷奶奶，妈妈每次都请我吃麦当劳、肯德鸡，或者吃其它大餐，你就是啥不得，请我吃点好的东西。”
少华说：“爸爸不喜欢吃洋饭菜，只好请你吃鸡蛋面了。”
大雄，压着心头的火气，只好埋下头，强制着自己吃下去。
这一年的春节，叔叔、阿姨、舅舅、舅妈们请大雄吃了好几次海鲜大餐。他回来，又对爸爸发表了不满：“爸爸，我喜欢吃海鲜，不喜欢吃鸡蛋面。”
少华说：“爸爸没有本事挣到大钱，只好请你吃鸡蛋面了。”
大雄，含着泪，感到很委曲，对爸爸很不满，只离开了饭桌子。边走边说：“又是吃鸡蛋面，真是的，整个成了一个鸡蛋吃面！”
（三）
在这个海滨的城市里，海鲜很多，也很便宜，可是少华很少去吃，也不请家人去吃。
山珍海味，产自山野和海洋的名贵珍稀食品，食物中的精品的部分。山珍海味，出自曹雪芹的《红楼梦》第39回：“姑娘们天天山珍海味的，也吃腻了。”它的反义词则是粗茶淡饭、家常便饭。
山珍海味，一般是指熊掌、燕窝、鱼翅、海参，尚有鱼肚、鱼唇、干贝、对虾、野鸡崽子、凫脯、哈士蟆（黑龙江林蛙）、猴头蘑、银耳等。宫廷食谱的“龙肝凤髓”之类，不过是帝王饮食的名贵珍异罢了。“龙肝”是用白马的肝脏代替的，凤髓是锦鸡骨髓充当的。
大雄喜欢吃海鲜，居住在海边，临海吃海，那是应该的。海鲜当然比面条好吃，不象面条那样土。海鲜有鱼、虾、蟹、螺、龟、蛋、胛、虫、，特点是鲜、嫰、生猛。
大雄也喜欢吃山珍，靠山吃山，山珍当然比面条好吃。山珍有娃娃鱼、山鹰、禾花雀、蛇、山蛙、野兔、甘蔗鼠、刺猬，特点是鲜味、娇嫰、生猛、滋补。
儿子每一次吃了山珍海味，都会唱着：“今天是个好日子。”
少华，他不喜欢吃这些海鲜山珍的，他曾经吃猪肉吃伤过，所以，他只喜欢吃鸡蛋面。
儿子不喜欢爸爸的鸡蛋面，更不喜欢爸爸请他吃鸡蛋面。每次，爸爸请他吃鸡蛋面的时候，他嘴上嘟囔着，行动上迟缓着，看看爸爸严肃的脸，只好违心地吃下了肚。
老婆也对老公请她们吃鸡蛋面,也是很不满。吃一次，唠叨一次，抱怨一次。她想，如果可以重新来过，恨不得再嫁其他人：“下一辈子，打死，也不嫁你这样的男人，更不用说嫁给你吃鸡蛋面。”
儿子说：“爸爸，你的嘴里有一股味道。”
少华说：“啥味道？我刚刷了牙啊！”
儿子说：“鸡屎味道！”哈哈笑着，跑远了。
少华做出要打儿子的姿势，见儿子跑远了，只是裂一裂嘴，憨厚的笑一笑：“我没有本事，让你们整天吃鸡蛋面，受苦了，受罪了，受别人溪落了，等到下辈子，我有本事了，再请你们吃大餐，吃山珍海味。”
老婆和儿子，一起大吵起来：“你就是没有我们隔壁雯雯的爸爸有本事，能挣大钱。你也没有舅舅潇洒，会吃会玩的，你还以为你行吗？你在外面人五人六的，在我们的眼里，你就是一个穷酸相的大男人！”
这时，只有爷爷、奶奶出面为儿子说好话。
少华，常常想不通，勤俭持家有啥不好呢？有吃有穿有玩有房有车还有公司经营，已经进入了天堂一般，她们还想要啥啊！要天上的星星，那是无法摘到手的。
当然，他不是不带他们出去外面玩。1月份，带他们到龙母庙、南华寺烧香。2月份，带他们到番禺摘草莓。3月份，带他们到广州赢洲生态园摘杨桃。4月份，带他们到南沙摘木瓜。5月份，带他们到珠海白蕉摘香瓜（甜瓜）。6月份，带他们到茂明高州摘荔枝。7月份，带他们到增城摘龙眼和*皮。8月份，带他们到清远漂流。9月份，带他们到阳江十里银滩玩海。10月份，带他们到广西秀水村品腊味。11月份，带他们到肇庆四会摘沙糖桔。12月份，带他们到珠海的海泉湾泡温泉。这些，都没有满足他们的胃口。
“人心不足蛇吞象”的古谚，提供了一条新注脚。不过，从人性的角度来说，人有攀比之心，也不足为怪。一个成熟的男人，如果成天在意识中与有钱人比阔，当然令人怀疑他还会不会过日子。少华的行为，在那些一掷千金的私营企业老板面前，自然感到“很穷酸”，因此，他想“抓紧为自己、为孩子攒些钱。”
婚姻中，在物质方面或许会存在“男人养女人”，但是在夫妻沟通方面，却真的没有什么“谁靠着谁”的问题，女性依赖老公很正常，但是如果过分在意对方的感受，把对方的快乐建立在自己的不快乐之上，只有她高兴了，自己才高兴，只有她满意了，自己才满意，这些都是消极的。所以与其担心老婆回家会“变化”，不如让自己的“不变化”，用日后的事实来证明自己，感化自己的老婆。
（四）
少华不仅爱吃鸡蛋面，而且穿着打扮也不是太讲究。
衣服，只是穿着舒服就行，一般都是黑裤子，黑袜子，黑皮鞋，一买就是一个牌子的几条、几双、几对。一年四季，就白衬衣，黑裤黑袜黑皮鞋，这是他一惯的色彩。但是，就是这样古旧的打扮，他却穿的干净，整洁，精神。
这一些，儿子和老婆很不满，劈头盖脸的话语冲他而来。说他太守旧了，太老土了，太落伍了。他们也不愿意跟爸爸一起出门，怕他们的鲜艳，被他死板给暗淡了。
他们常常以雯雯爸爸的穿着打扮，吃喝玩乐为榜样，对比少华的不足。
舅舅、舅妈的鲜活，来同少华的死板进行对比，找出缺点。
少华，对他们的指责，常常一笑而过，说自己没有那个资本穿那样好的衣服，不衬。
他们指责的时间长了，少华也没有改过自新的表现，她们私下里称他：“鸡蛋面！”
少华听了，心里很委曲，也不跟他们理论。
此后，老婆经常跟她的姐妹们，一二周就要到澳门去一趟，名曰“扫货”。
儿子和老婆两个人，经常一起去吃日本的寿司，韩国的料理，广州的生猛海鲜，粤北的山珍。他们吃了饭，用餐巾纸抹了一下嘴巴上的肥油，又出发到购物街去买衣服，买用具，买水果。好不自在，一派心安理得，一派懂食、懂穿、懂玩的新式人物。
少华见他们吃喝玩乐地回来了，就问儿子：“你知道中国服装名牌有那些？”
儿子说：“我只管穿，不管啥子品牌。”
少华说：“中国服装名牌，主要有苏豪、鄂尔多斯、凯喜雅、名瑞、兽王、舜天、丝丽、雅戈尔、波司登、圣雪绒、美尔雅等。”
少华又转身问正在试衣服的老婆：“你，知道世界上有多少名牌服装？”
老婆摇了摇头。
少华说：“世界上名牌服装，主要有夏奈尔（Chanel）、伊夫·圣·洛朗（yvessaintlaurent）、范思哲（versace）、克里斯汀·迪奥（Christiandior）、valentino瓦伦蒂诺、切瑞蒂(cerruti)、卡尔文克莱恩(calvinklein)等。”
老婆说：“你这个老土，还知道的挺多的。你知道世界名贵香水？”
少华说：“世界名贵香水排行榜，主要是毕扬(Bijan)，每盎司美元。欢乐(Joy)，每盎司美元。第凡内(Tiffany)，每盎司美元。狄娃(Diva)，每盎司美元。阿片(Opium)，每盎司美元。小马车(Caleche)，每盎司美元。艾佩芝(Arpege)，每盎司美元。夏奈尔5号香水(ChanelNo.5)，每盎司美元。夏尔美(Shalimar)，每盎司美元。象牙(Ivoire)，每盎司美元。”
老婆说：“闷葫芦也知道世界行市！”
一到周日，隔壁的雯雯一家，加上大雄母子，以及他舅舅、舅妈一家人，要出发，要吃喝，要玩乐。
少华和大雄的爷爷、奶奶，在家里做面条，做醪糟，吃*瓜，吃土豆丝，穿大裤衩，穿T桖，穿拖鞋，没有觉得不好，反而觉得自由自在，休闲，家居。
少华上网查找着儿子、老婆的行为心理原因。一篇文章中说，美国心理学家紫格尼克，给个孩子布置了一系列作业，让他们完成其中的一部分，另一部分则令其中途停顿。一小时后对这些孩子进行测试，结果发现多数孩子对中途停顿的作业记忆犹新。紫格尼克得出结论：人们对业已完成的工作较为健忘，因为“完成欲”已经得到满足，而未完成的工作则在脑海里萦绕不已。于是，心理学家将人倾向于把一件事情做完的心理称为“紫格尼克效应”。“紫格尼克效应”也称“自圆心理”。
人的“自圆心理”有时会以它的对立形式表现出来：拖拉、有始无终。一个人做完一件事，内心感到愉快；未做完一件事，内心若有所失。然而，当一个人害怕某件事可能做不完或做完某件事要付出艰苦劳动时，为了逃避这种做不完可能带来的不愉快，就会拖延完成的时间。“自圆心理”以不自圆的方式表现，这说明人的心理具有复杂的机制。
人的“自圆心理”具有两重性。如同一个圆圈能画成圆固然好，不能画成圆也没什么。做任何事情不顾具体情况都有始有终，其结果往往束缚自己的手脚，让许多精力消耗到没有多少意义的事情上去。例如，我们读一本书，可以仔细地从头读到尾，也可以粗粗浏览一下，甚至翻几页就放下。如果每读一本书都要“有始有终”细读，简直是浪费时间和自我折磨。我们对每天要做的事情最好按其重要性和紧迫性分成三类：对第一类事情要保证有始有终，对第二类事情要努力有始有终，对第三类事情则要见机行事。
唯一使儿子和老婆满意的，是他们的住房够宽畅，汽车是德国造的，开出门还是体面的。
儿子和老婆是讲究面子的，讲究超前消费的，少华是反对的，但也只是有策略性地不给他们钱罢了。少华小时候，听过一个相声。一群猴子初次吃西瓜，搞不清楚是吃瓜瓤还是瓜皮，于是大家讨论。有个小猴子提出来，应该吃瓜瓤，但遭到一个德高望重老猴子的批判。老猴子从经验出发，桃子吃的是皮，而不是里面的核，所以西瓜也是吃皮。其他猴子觉得老猴子分析的有道理，老猴子有地位，一致同意吃皮，而把不吃的瓤给了那个倒霉的小猴子。心理上的作用是巨大的，自己做事也喜欢从心出发。慢慢长大后，从心底出发去做了很多事，但也被逼着做过一些不想做的事，常常要写一些不想写的文章。
少华，讲究实在的，舒舒服服的居家过日子。
儿子和老婆的心理活动，无非就是从众心理、自豪心理、炫耀心理、实惠心理、占有心理、享受心理、保值心理、好恶心理、怀旧心理在做怪的结果。消费者的心理、动机和行为存在着不可分割的内在联系。购买心理是购买动机的驱使器，当消费者具备购买条件时，便产生了购买行为。每一次购买行为的发生，不仅仅是一种购买心理诱导的结果，通常表现为几种购买心理综合作用支配的结果。实践证明，消费者心理是实现社会商品购买力的一种强大的、客观的心理作用力。
他知道，现在这个时候，给她们讲道理是行不通的，只有先忍耐，让事实说话。要忍耐，必需要有几招：少发脾气多微笑、乐观是不老丹、淡泊是免疫剂。
（五）
少华，学习了许多方面的自我调解方法，以适应来自单位、家庭的压力和心理感受。
美梦有益健康，能给人最神奇的心理享受；美好的梦境来怡情益智，治疗某些身心疾病。
美食梦。临睡前将甘草、旋复花、山楂等份煎汤饮一碗入睡，就可能梦到进食美餐唤起睡眠中食欲，进而形成觅食、美食之类的梦境。对防治食欲低下、厌食症是有价值的疗法。
解忧梦。睡前播放喜爱的音乐或歌曲，入睡后仍低音量播放；同时使用松紧带经过眉际和上眼睑，围缠头部，并轻轻压迫眼球。音乐通过听觉可怡神，松紧带可解除头痛脑闷。
一天，雯雯的妈妈哭着来到大雄家，向大雄的妈妈借钱。因为雯雯的爸爸跟一个无牌的泥头车出斗狠，被撞断了腿，车跑了，无法找到。因忘了买汽车保险，看病的钱得自己出。可是，他们一家是赶时髦的主，挣的钱多花的更多，所剩无几。这一次的治腿，40多万元的医疗费，不知道从那儿来，只好向他们借。
腿断了，病不等人，需要钱，只能借。可是，现在的家庭，有闲钱的，不是买股票，就是购房产，更有能力的办公司，甚至于股票上市，那儿有钱借给他们？
大雄的妈妈只好实话实说：“我只有五万元，全部借给你也不够！”
雯雯的妈妈听后，立马哭瘫在了地板上。
这时，大雄的姥姥也进了家门，对她们说：“我们家的老房子已被动迁，*府补贴的资金不够在原地购房，你舅舅已经吵闹成了一锅粥！你们家里是不是有钱，先借万救急。”
大雄的妈妈只好实话实说：“妈，我们挣的那一些儿钱，都被我和儿子吃了，穿了，玩了，那儿还有这么多的闲钱，等着借给你们啊！”
大雄的姥姥站在那儿，呆呆地，哭笑不得。
大雄觉得很难堪，满脸通红，一声不啃。
大雄的妈妈觉得自己没有把持好这个家，低下难过的头。
这时，少华从书房出来，对着雯雯的妈妈说：“救人如救火，这本存折上有50万元，你先拿去用，只要我兄弟的腿治好了，那才是最根本的根本。”
雯雯的妈妈接过存折，又是鞠躬又是作辑。
少华转过身来，对丈母娘说：“妈，这是一本万的存款，你先拿去用，一个女婿半个儿，我有义务照顾您和舅子们的生活。”
大雄的姥姥迟疑不决地说：“这么多钱，我拿去了，你的公司运转不过来，如何办？”
少华说：“妈，你放心，就是再买上几套房子，也不会使我伤筋动骨的。”
儿子、老婆呆呆地站在那儿，睁大眼睛看着眼前的这个，老土的爸爸，寒酸的老公。
大雄的爷爷、奶奶从房子里出来，对大家说：“大家收拾一下。今天，我们请你们吃海鲜大餐。我们家里的亲朋好友好不容易聚到了一起，让我们庆祝一下，去饭店吃饭吧！”
儿子、老婆齐声说：“不去了，我们要吃鸡蛋面！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