晚清七十年众生相(三十):患在肘腋
关于日本的起源,在学界有很多种说法,至今尚无定论。不过可以肯定的是,自古以来,日本就受到华夏文明的影响,与中国渊源颇深。
在汉代,史书上就有过赐封日本国王的记载。元朝时,蒙古大军两次东征日本,都因“神风”阻挡功亏一篑,所以到朱元璋建国时,因日本山海阻隔,将其列为“不征之国”之一。万历年间,明朝击破日本染指朝鲜的图谋后,日本元气大伤,自明末至晚清,整整年未敢对神州大陆有不轨企图。
不过,正是由于日本与中国之间这种一衣带水的关系,即便在历史上大部分时间日本都并非朝贡国,但考虑到地理位置接近,文化上又同宗同源,因此一直是以老大哥的心态自居。
明治维新之后,日本效法西方,国力日强,但清朝的士大夫们更多的是以长辈欣赏晚辈的眼光来看待日本,在它真正露出獠牙之前,只有李鸿章等少数几人,将日本的发展当作潜在威胁。是故甲午战争前,除了清政府对日本军事力量的低估之外,对日本扩张野心的误判,也是导致清朝一败涂地的原因之一。
我们最近经常提到的清朝外交先驱,曾国藩的长子曾纪泽,在任驻英大使期间,曾与日本的驻英大使之间有过一段谈话,颇能代表甲午之前清政府相当一部分士大夫对中日两国关系的看法。
曾纪泽对日本大使说:
“欧罗巴洲(注:Europe,即欧洲)诸国幅员皆不甚广,所以能强盛者,同志一心,以御外侮,得古人合纵之意。中华与日本,皆在亚洲,辅车依倚,唇齿毗连。中华之富庶,日本之自强,皆欧洲之所敬畏也。是宜官民辑睦,沆瀣一气,中华财产足以沾润于东邻,日本兵力足以屏蔽于东海,邦交既固,外患可泯,盖不独通商之利而已。”
史料上的记载很少,只有短短三段话,曾纪泽向日本大使表达了三个意思:
第一,欧洲之强,在于合作而非对抗。
第二,日本与中国同属东亚,一富一强,有合作的基础。
第三,中日应效法欧洲,取长补短,内乱可弥,外患可消。
在后来曾纪泽写的《中国先睡后醒论》中,他还说道,“亚洲诸国有同患之情,不应嫉心相视,自宜协心同力”,再次强调了中日之间合作的重要性。
曾纪泽此议,是基于儒家传统学说,君子和而不同的理念提出的。若中日真能据此达成合作,自然会成为东方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。
然而,日本之明治维新,走的是全盘西化的道路,力求将华夏文明的影响全部抛弃,就连中医行医,都成了违法行为。日本将自己打造成了一个“香蕉帝国主义(黄皮白心)”,施行的是西方的制度,学习的是西方的文化,虽然地理上离中国更近,但国民心态上俨然自视为西方人,因此对与中国合作的建议,就不那么感冒了。
此外,曾纪泽对西方诸国,也有一个严重的误判。他以为欧洲近代之崛起,是因为“同志一心,以御外侮”。殊不知恰恰相反,近代之欧洲,竞争远远大于合作。下面张之洞说的这段话,才真正道出了西方近代发展迅速的真正原因:
“欧洲小国林立,如群虎相伺,各思吞噬,非均势于敌,不能自存,故教养富强之政,步天测地、格物利民之技能,日出新法,互相仿效,争胜争长。”
曾纪泽游历西方,见诸国法度严谨,技术进步,自思其为进步之国家,未尝看到帝国主义以扩张掠夺为核心的本质,是以向日本提出合作的建议,热脸贴了冷屁股。几十年后的甲午战争,更是狠狠打了幻想能与日本合作的士大夫们狠狠一巴掌。
不过,曾纪泽的观点虽然在当年行不通,但也不能说它一无是处。曾纪泽的建议,与如今世界上的区域合作组织,颇有类似之处。只是当时受时代所限,未能被大众所接受。
如今,世界经历了数次战争的洗礼,帝国主义已经自掘坟墓,湮没于历史之中。显然,合作与发展,才是未来时代的主题。与此同时,我虽不犯人,但和平需要保卫,我们仍应常怀惕励之心,牢记历史的教训,未雨绸缪,防患于未然,才是国家长治久安之道。